虽然一直从事于科技互联网领域法律服务，但是在ChatGPT出现后，我是没有什么法律方面的表达欲望的。沉默的原因是相对早的接触到了它，又足够早的训练出了自己还算不错的prompt的能力，甚至引发了团队同事对我“你真的更适合跟AI沟通而不是跟我们沟通”的感慨，以及问我为什么不可以像礼貌地跟AI沟通一样（比如发现我会用请字询问GPT）对待其他同事。我当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因为真实的内心答案显得太低情商了——如果人类有GPT那么理解我的意图并且也能够给出强力的支持，那我也可以礼貌起来。

在有人给我发吴军的网红言论时，我第一时间就表达了极端的不屑，哪怕在计算机领域里我连望其项背的资格都没有。与这位专注卖GPT课程的大佬比起来，我感受到的是它的力量，和它的力量所带来的的“恐怖”。我看了足够多的学法律的人创作（我需要用这个词来准确表达我的观点，是的，创作）的对于 GPT所涉及的法律问题的想象和评论，有些是真的感兴趣也有一定研究能力，但绝大多数是为了蹭个热度搞营销。但正如我另外一个互联网科技企业的资深法务朋友——他也不愿意对此发表什么法律观点——一样，我们都是闷头在用着。而当我们用得越多，我们就越感受到这是一个新的时代的到来，这是一个科技的革命，是一个生产力的革命。对，我用的词是革命，而不是变革。

我的观点很简单：在这个大时代的节点，至少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没有任何必要去探讨他的规则，因为它的影响到底有多深远，身处当时的人是没有准确把握的，在现在从立法角度去编制什么监管意见强调什么著作权、他人权利合规的问题，不客气的说，这跟农业时代的县城衙门试图“规制”刚刚出现的汽车每辆车上必须雇佣两个马车夫来保证帮会利益一样，荒唐，且无聊。在这个领域，旧时代的治理机构必须通过个案的案例去逐步探寻，只能是也只应该是司法机关先行。让“子弹先飞一会儿”，已经能看到新时代的交互规则后，再去考量从社会治理层面如何适应这个新的时代。

为什么这么讲？我建议去看看陆奇的最新演讲《我的大模型世界观》的实录。这个实录说得是很直白，偏技术向，对于外行人来说稍微有些隐晦，当然他讲话的侧重点也并不是社会规则，他强调的只是GPT的运作逻辑。把他的那些技术术语剔除，实际上讲的是“世界观”：人类社会的所有运行规则都是三个系统，第1个是获取信息，第2个是理解信息，第3个是根据理解后的信息去输出自己的行动。无论是个人，还是机构，还是社会本身。

我的世界观在这方面和他是一样的，以及我延伸的认识是，人类社会在互联网时代到来之前，所有的技术革新都是在改变第3个系统，也就是提升人类输出行动的能力，例如各种工具的发明、蒸汽机内燃机的使用等等，互联网的出现则是第1个系统的改变，让人类获取信息的能力得到了爆炸式的提升（这里陆奇的原话是：一定要记住，我们所做的一切，一切的一切，包括在座的大部分企业都在搬运信息。Nothing more than that，You just move bytes。但它已经足够好，改变了世界）。第3个系统的提升让我们区别于动物，让机械替代了肉体，第1个系统的提升极大地普及了知识，让存储器和搜索引擎替代了记忆力。人类唯一接近原生态的，只剩下了第2个系统，也就是只能靠人类自己的创造力、理解力来区分于同类，并为此获取高额回报，比如律师，比如工程师。

现在的问题来了，GPT是在改变什么？是在改变甚至是替代第2个系统，也就人造物第一次出现自我的理解和创造能力，这是史无前例的。在这个方面，陆奇的发言类似观点的原话是：

“我们对社会所有贡献都是这三种模型的组合。每个人不是靠手和腿的力量赚钱，而是靠脑袋活……人类社会是技术驱动。从农业时代，人用工具做简单劳动，最大问题是人和土地绑定，人缺少流通性，没有自由。工业发展对人最大变化是人可以动了，可以到城市和工厂。早期工业体系以体力劳动为主、脑力劳动为辅，但随着机械化、电气化、电子化，人的体力劳动下降。信息化时代以后，人以脑力劳动为主，经济从商品经济转向服务经济——码农、设计师、分析师成为我们时代的典型职业。这一次大模型拐点会让所有服务经济中的人、蓝领基本都受影响，因为他们是模型，除非有独到见解，否则你今天所从事的服务大模型都有。下一时代典型的职业，我们认为是创业者和科学家。所以，这次变革影响每个人。它影响整个社会。”

我认可这段话里每一个词汇，但除了一句话：下一代的典型职业是创业者和科学家。当然，严格来说倒也不是不认可，而是觉得可能没讲清楚。因为在下一代，创业者和科学家的表现形式，大概率也不会跟现在一样，是信息搜集能力强或者说理解力超群的那些人，也许是看哪些人能更好地发掘GPT的使用场景，更好地“配合AI”——对，我特别需要强调，是“人配合AI”，而不是“AI配合人”。

这是个大时代的开始，陆奇说每周都会有一两个“HOLY SHIT” moment，总结是整个时代都在告诉进行，结构上决定而势不可挡，我完全赞同。而站在这个维度上，去看待学法律的人孜孜不倦地去告诉坐惯了马车的人坐汽车可能需要准备加油而不是喂草的法律风险，这是在做什么呢？有意义么？

在这个AI掀起的大风天里，大家都是要着陆的飞机上的乘客，要做好的是防冲击姿势，而不是宣读法律风险提示。

以上就是我想说的。